疫苗阴影下的家庭
近日，一个跟疫苗相关的新闻轰动全国，医院药剂科当科长的庞某，下海后非法经营人用疫苗，涉案价值5.7亿，流入18省。而她经手的疫苗，全部未经冷藏而予销售，疫苗是一种脆弱的生物制品，对温度敏感，未经冷藏的疫苗有很大风险。本文是《三月风》发表于年4月“全国儿童预防接种宣传日”前夕的图片故事。
哭泣，大声的哭泣；呐喊，无声的呐喊。这是一组让人心痛的照片。当尖利而又慢慢回到平寂的无助声音，仿佛都在耳畔盘桓时，我们不禁想一起发问。命运的改变有时很偶然，残酷到你无法找到出口，一如这些以“打完疫苗之后”为起点重新组织的故事。他们亦是我们，苦难并无差别，谁为他们负责？不断地追问或有一天能听到更好的回答。
嘉怡，12岁，重症病毒性脑炎
年8月15日，医院下属的爱民诊所进行第二次接种乙脑疫苗，之后出现了抽搐、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以及大小便失禁等反应。
梁嘉怡在阳光下睡着了。这位瘦弱的孩子已经没了思考和运动的能力，需要父母24小时的照顾，许多突发情况例如抽筋，如不及时处理对嘉怡的伤害很大。
12岁的嘉怡阖着眼，摊在轮椅上睡觉，像只疲倦的小动物。醒着时她也这样，时而急促时而平静地呼吸，只是眼睛睁开了。
有路人经过，往募捐箱里投些钱。还有人好奇，停下来看看这个不能说话，一动不动的“半植物人”。知道是打疫苗后变成这样的，怜悯之余又多了惊讶。
嘉怡的时间停在两岁，接种完乙脑疫苗的那天晚上。梁永立记得，女儿一开始是脾气烦躁，之后出现发烧症状，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呕吐、抽筋，之后进入昏迷。11天后，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嘉怡脑细胞大量死亡，从那时起，那个穿着裙子，拿着鲜花，面带笑容站在镜头前的女儿就永远留在记忆里了。
嘉怡的手脚由于缺乏运动已经出现严重萎缩和变形。
广州街头，母亲刘雪云给嘉怡喂完流质饭菜后开始跟她聊天，但嘉怡了解不到刘雪云给她的鼓励和希望。“以后好了就可以去上学了”，刘雪云给了女儿一个吻。
“以后好了就可以去上学了”，妈妈贴着嘉怡凉凉的小脸，十年了，奇迹没有发生。“偶合重型病毒性脑炎”是广东省江门市医学会以及广东省医学会专家给嘉怡的鉴定。“偶合”意味着官方无法判断嘉怡的病与注射疫苗有直接关系，也意味着根据我国现有的疫苗接种异常反应补偿制度，嘉怡无法得到相关部门的补偿。
女儿患病后，梁永立夫妻俩就放弃了水果摊，带着女儿四处求医。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坐轻轨来到广州，在闹市街边“摆摊”募捐。梁永立把女儿的照片贴在轮椅上面，旁边配合着相关的新闻报道。“
摆摊”的地点要靠近厕所，以方便给大小便失禁的女儿洗尿布。最害怕的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抽搐，但也只有这个时候，剧烈颤抖、两眼翻白的女儿才让父亲感到“她还活着”。
为什么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接种后就一病不起了呢？有医生曾隐晦地向梁永立提及，或许与注射疫苗有关，医院和各个政府部门的奔走却让梁永立“心酸绝望”。年，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民骑着自行车沿国道孤身前往北京上访，而此次“盲目”的行动，只让他在卫生部信访处获得了一次短暂的接访便再无所获。
海章，2岁，急性播散型脑脊髓炎
年10月23日在广州市黄埔区珠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服用液体脊髓灰质疫苗，11月6日注射了二类疫苗Hib，四天后高烧不退，医院后出现呼吸困难，身体机能失禁，多器官衰竭。年7月9日被确诊为预防疫苗异常反应，损害程度为二级甲等。
发生意外以后，海章的医院里度过，由于脊髓受损，他连简单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一直忍受着药导、针灸刺痛的折磨，他从一开始的大哭变成默默等待治疗结束，还不懂事的他还不知道以后会残疾的事实。
负债累累、被城管驱赶，被当成骗子嘲讽，“为让儿女活下去，我们失去了做人的尊严”，梁永立说。同在江门市的余同安家也有着几乎相同的遭遇。年余同安的儿子余荣辉接种了A群流脑疫苗后也患上了重症病毒性脑炎，孩子的祖父母无法承受打击，分别以绝食、上吊的方式自杀身亡。意外得知梁永立的遭遇后，余同安在灵镇村挨家挨户地问到了梁家的家门。
“如果只有我一家，我认命，但接触得多了，我感到愤怒。”在儿子住院期间，余同安发现同病房还有另外两位病童也因注射了相同疫苗在接受抢救，其中一医院后，新住进来的第三名孩子也刚注射过相同疫苗。
朵朵，7岁，急性横贯性脊髓炎
4岁9个月的时候，接种了流脑A＋C疫苗，发生不良反应，造成双下肢瘫痪无知觉，大小便无意识。
每天父母都要按时推着轮椅送朵朵上学，母亲有时候听到有其他学生笑她的女儿，她说，当时她真的很想给他们一巴掌，但她也很无奈，很多人根本对疫苗后遗症没有概念。有天深夜，爸爸发现旁边朵朵睡觉的床单湿了一片，“我发现她在那里哭：‘我永远都站不起来了’。”爸爸说着也哭了起来。
为了维权，余同安学会了电脑和上网，通过电脑整理关于疫苗接种的个案，还和几个其他省份的受害家庭联合开了疫苗受害者QQ群，互相交流经验。根据官方解释，即使在生产、流通、接种各个方面都没问题的疫苗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有极少数疫苗异常反应的病例发生，严重的会导致受种者终生残疾甚至死亡。强制接种的规定本无可非议，可那些为人类健康发展做出牺牲的致残、致死的儿童该如何处置？”在一份余同安参与发起的《呼吁建立“疫苗伤害保障救济机制”倡议书》中，家长们提出这样的疑问。
根据中国疾控中心公布的数据，全国每年超过个孩子患上各种“疫苗后遗症”，留下终生残疾。而在多年的维权经历中，家长们发现相关部门的推诿已是家常便饭，“偶合”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墙。根据卫生部《预防接种异常反应鉴定办法》，疫苗的管理和异常反应的鉴定同为疾病预防控制机构，“他们都是一家人，能给你公正的鉴定吗？”余同安曾愤懑地表达过自己的质疑。
全国各地部分的疫苗受害者家长来到北京，通过向卫生部反应自己的情况，三十多人住在两间七八十平方米的出租房里，每天到卫生部进行维权。
“偶合”应当免责吗？美国、日本的相关法律都未将偶合症单独列为免责项目。日本从立法层面设立了专项基金，向受疫苗损害的被接种人给予补偿。在英国，只要申请人符合疫苗受害相关性，国家就会给予12万英镑(将近万人民币)的免税补偿金，以减轻受害者或照顾者的经济障碍；但在中国，因缺乏细致的法律条文支持，地方往往没有具体补偿办法，等待很多“疫苗受害者”家庭的是日复一日漫长的理赔之路，而因此产生的心理创伤与不信任，正随着一次次曝光的“疫苗事件”向着一种消极情绪的方向持续发酵。
杨祖国和范荣梅夫妇，来自广西桂林，其小孩杨昊祯接种卡介苗后产生不良反应，左腋和左颈出现淋巴肿大，发高烧，医院诊断为结核感染。年6月9日，这位来到人间才5个月13天的小孩不治死亡，杨祖国和范荣梅很晚才有了这个小孩，深知得到这个小孩来之不易，两人称始终脱离不了丧子的阴影。
年，山西“高温疫苗”事件，举国震惊，有人在专业医学网上质疑曝料记者，更多的回帖是：想想你自己的孩子。此事最终以卫生部的“统一口径”暂告段落，而此之后，“疫苗事件”依旧上演，而结局并无太多不同，同年，还曝出了21万人份的“狂犬病疫苗”低于国家标准事件，而年年末，全国多起疑似“疫苗致死”案则再次将对疫苗问题推到了风口浪尖。
作为全球最大的疫苗消费国，我国每年疫苗预防接种达10亿剂次，整个疫苗产业链的管理与赔偿机制关乎着每个家庭的未来。尽管不被承认，梁永立们还是自称为“疫苗后遗症家庭”。谁为他们负责？谁会成为那个小概率？（编辑：刘一恒来源：三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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