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杂志刊发建德作协会员徐文斐
回想起来,第一次听见史铁生这个名字,是在我被病痛折磨了三年后。那段时间,我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迷茫与无措一直缠绕着我——人生究竟有何意义?!
让我为之苦恼的,并不是因为自己在十七岁那样一个本该跳得高、跑得远的年纪,因为急性脊髓炎的折磨而突然坐上了轮椅,更多的,是因为在那一段时光中,眼睛只看到了一个个生命的逝去,耳朵也只听见了一个个在过去给我支持与鼓励让我走出了那片影阴的亲人、朋友在病痛缠身中的呻吟。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死亡始终是会来临,为什么人还要承受着病痛,却依然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我无法接受这一切,我宁愿痛苦都由我一人来承受,我无法看见别人痛苦,我自己早已不畏惧死亡,可是我却无法忍受看见别人逝去”。我无措的向欧阳胜老师倾诉我内心极端的想法,我渴望欧阳老师能够给我答案,很迫切的想。
“你看过史铁生的书吗?”
欧阳老师的一句话将史铁生这个原本无比陌生的名字,领进了我已茫然、逐渐崩塌的世界。
也就是这个原本陌生的名字,让我明白了,有时候让人活下去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你还未看见必死之境的时候,根本就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也许是一种责任,也许是一种信念……
在我被病痛折磨的这些年,让我活下来的,是母亲、父亲、姐姐家人与朋友们的关爱。初病的那几年,医院奔波,父亲成了我的双腿,背着在车站与车站间、求医问药的大街小巷间穿梭,我的汗水融合父亲的汗水浸透他的衣衫。
初病的那几日,那时我对自己的身体充满着幼稚的自信,没什么的,就几天而已,很快我又可以去学校了。而父亲则一个人在急诊室外徘徊,一个星期里三张病危通知,让他陷入了怎样无措呢?无眠的憔悴与担忧的泪水,夺走了他往日的神采,让他在那短短的几天内两鬓斑白。而我仍在心中默念,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一切如前。
让人活下去的是信念与不舍。“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既然这么苦为什么的还要出生呢?”母亲在我生病以后常常会有这样的叹息。我在各地周转的那一年,母亲总是陪伴在我身边,因为双腿没有知觉,晚上睡觉总是一个姿势不会自己翻身,而那时我是那样的嗜睡,母亲就在夜里,每两个小时起来一次给熟睡的我翻一次身,无论是北方寒冷的严冬还是南方焦灼的困夏。医院长时间睡在硬邦邦的地上,原本就积弱的身体也腰疼的厉害,却还是依旧每晚坚持在深夜醒来。我的母亲本就是一个在乡镇里多转几圈就找不到北的农村妇女,却在北京、沈阳那些大城市间为了我能多吃一口饭,换几班公车去找到当地的菜市场。
人活着究竟有何意义?拿到史铁生的书的那一刻,心中的迷茫驱使我迫切的去书中寻找答案。
“如果不是所有生命(所有人)都有着对意义的描画与忧虑,那就是说,意义并非与生俱来的。意义并不是先天赋予,而显然是后天建立的。也就是说生命本无意义,是‘我’使生命获得意义。”
这段话也许就是我所想要的答案。去发现一个人(一个生命)存在的意义,它也让我察觉到我在对一些事物迷茫的时候,那些被我忽略了的,相比我迷茫的事更为重要。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去接受这世间的一切,去热爱这世间的一切。
我的存在,是父母活下去的信念与支撑,而家人,朋友的存在,则是我活下去的支撑。如今每每回顾史铁生书中的思考与话语,总是会有不同的感悟与触动衍生。而那些让我迷茫的痛苦,让我无措的生命的逝去,就不禁会让我想起史铁生对另外一个世界的描画,那个世界没有激情,没有欲望,没有痛苦……因此我觉得,人生更像是一次旅行、历练与体会,逝去是一次回归,回归故土,而下次旅行的开始,也就源于对故土的远离,累了,满意了,就会需要一个地方安歇,而与痛苦相伴而来的,更多的是让人懂得幸福的存在,珍惜与发现一些常常被人忽略掉的幸福。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人生的道路并未按照自己的意愿或设想延伸的时候,人自然就会想,这样(或那样)活着是不是有意义?!痛苦与幸福相依存,生和死相佐证,人生看似短暂却又漫长的旅途中,总是会有艰难险阻,正因为如此,在你垂暮之年、旅途即将走完之时,也许就会发现,那些不与寻常的岁月,给你积累下了多少金钱、物质所无法企及的财富。
一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死?是心脏停止了跳动?是大脑停止了活动?还是躯体化为了灰烬?其实都不对……而是你被世人遗忘的时候。史铁生,虽然他的躯体已不在这个世上存在,但是我相信,他至始至终都未曾真正的死去,他仍在此世所有可能的角落苏醒。
——本文刊发于年1月出版的《中国作家》“仁美文学专刊”(.下半年)作者:徐文斐,浙江建德人,生于年6月,年因急性脊髓炎后遗症双腿瘫痪至今,作品曾收入于《道德的力量》残疾人系列丛书等。往期推荐:畏友一次阅读我与文化广场探寻生命与爱的终极雨崩印迹之日照金山编辑:建德作家杨超文月日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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